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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字化转型之难不在数字化,而在转型

微微菌

| 2023-05-22 10:41 155 0 0

很多人一说起“数字化转型”,会重点放在各种数字化技术的应用上,而对业务和组织的转型重视不够。这也是“数字化转型”中常见的认知误区,因为数字化技术只是工具和手段,业务和组织转型才是目的,也是数字化转型中最难的部分。业务和组织的转型涉及到组织从上到下的认知改变,难度高于数字化技术的普及应用。


数字化转型之难在于转型


先把我的结论抛出来:“数字化转型”,难点不在于“数字化”,而在于“转型”:“数字化”解决的是生产工具的升级换代问题,“转型”解决的是生产关系的重新达成共识问题。这并不是说生产工具的升级换代不艰难,而是因为生产关系重新达成共识的难度,比生产工具升级换代要大一个数量级以上。


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最重要的标志,是人类会使用生产工具。但具体到个人而言,绝大部分工具都不是我们自己制造的,都是使用别人/前人已经无数次使用过、验证过的工具而已。就像并不需要我们每个人要重新制造汽车轮子、不需要每个人要重新研究汽车发动机,只需要我们会开车,就可以享受汽车带来的巨大便利——工具之美,在于应用。人类的协作,产生了生产关系。然而,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、有利益、有价值观,这个是动态的,比生产工具的“物”本身的静态性,复杂多了。


所以,当读者在数字化转型时如果能梳理清楚生产关系,则生产工具可以由大把专业人士向你提供、供你选择。毕竟,在你应用这些生产工具之前,已经有无数的企业当过这些工具“小白鼠”;无数的企业使用工具留下的经验教训,足够你驾驭这个静态“物”。


2021年华为首席信息官(CIO)在公开演讲时有过一个论断:任何不涉及流程重构的数字化转型,都是在装样子。这句话很快被媒体捕捉并成为文章的大标题。我对这句话的意思理解为:数字化转型一定不是以生产工具为核心的,更主要是生产关系的调整——流程重构的背后是利益格局的重构。就像“现代管理学之父”彼得·德鲁克,把自己定位为社会旁观者,因为管理的基础是人和社会,人是指自然人,是具有个体人性状态下的“人”,讲究“人性”;社会是指人在群体中生存状态,讲究“社会性”,谈论“管理”而不谈“社会”是纸上谈兵。


数字化转型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变革工程,推动这项变革犹如移动一座冰山。大多数人只看到冰山在蓝天白云映射之下的美,没看到冰山的凶险,因此没有敬畏之心。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是显而易见的数字技术变革——这是生产工具,冰山沉在水底的部分则是企业内部、上下游伙伴的生产协作、利益交易——这是生产关系。为了让整座冰山移动,就必须给出足够耐心调整水底的那一部分,否则冰山分崩离析。


大多数企业数字化转型失败,大家最常找的托词是数字技术和业务不匹配,其实不是因为技术与业务不结合,也不是技术专家不懂业务,而是改变了冰山底下的利益格局。变革主导者往往高估了转型后的美好愿景,而低估了那些被动了奶酪的人会形成巨大的阻力。利益既得者不支持你变革,新的权责利分配机制没有达成共识,于是以专家不懂业务为由拒绝变革。公司规模越大,公司成立时间越长,利益格局的板结状态就越严重,数字化转型推动难度就越大。


关于这方面的案例,读者可以从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四场变革得到经验和教训。


在讲他们的故事之前,对用词做一个共识:中文语境中的“变革”、“转型”、“变法”,对应的英文是transformation,在本书我们就等同理解为同一个意思。

这四场著名变革,都有一个热烈拥抱变革的幕后老板(Sponsor),都有一个深得老板信任、身兼总架构师(System Architect)及项目经理(Project Manager)的变革者。距今2300多年前,一场著名的变法正在秦国展开,如果视变法推行为项目的话,则项目经理是一位职业经理人商鞅,其幕后老板是秦孝公,史称“商鞅变法”。距今950多年前,又一场著名的变法在北宋拉开序幕,项目经理是一位政治家兼文学家,名字叫王安石,皇帝宋神宗给予大力支持,史称“王安石变法”。距今450多年前,明朝中晚期,首辅张居正亲自担任项目经理,在万历皇帝的大力之下掀起一场大改革,史称“张居正改革”。距今120多年前,晚清末年,年轻的光绪皇帝试图力挽狂澜,启用康有为担任项目经理,史称“戊戌变法”。


当我们复盘这四场变革,不难得出一个共性结论:中国历史上任何一场变革,都因为改进生产工具、提升生产效率而得到民众拥护,却都因为改变生产关系、重塑利益格局不当而被利益既得者强烈抵触乃至扼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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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

来自华为的启示


华为是一家把变革常态化的公司,任正非很注重以史为鉴,曾经对此做过评述:


“我们纵观中国历史上的变法,虽然对中国社会进步产生了不灭的影响,但大多没有达到变革者的理想。我认为,面对他们所处的时代环境,他们的变革太激进、太僵化,冲破阻力的方法太苛刻。如果他们用较长时间来实践,而不是太急迫、太全面,收效也许会更好一些。其实就是缺少灰度。方向是坚定不移的,但并不是一条直线,也许是不断左右摇摆的曲线,在某些时段来说,还会画一个圈,但是我们离得远些或粗一些来看,它的方向仍是紧紧地指着前方。”


以上四场变革的项目经理,结局都不好。商鞅被五马分尸,王安石变法失败后郁郁而终,张居正被抄家,康有为被迫逃亡国外。应该说四个人开展变革时,最具备“人和”条件的是张居正——幕后老板万历皇帝朱翊钧是他的学生,对他提出的举措言听计从。万历皇帝10岁便即位,张居正的身份是皇帝的老师,被称为“万历首辅”。


著名历史学家黄仁宇先生的《万历十五年》,讲了六个人物的故事,其中一个人物就是张居正。但是,让张居正始料未及的是,在他过世不到两年(准确的讲是一年零十个月),万历皇帝亲自下圣旨把他的家抄了。如果张居正生前知道是这个结局,他还会不会有那么大刀阔斧的改革?这也是任正非评价时谈到这些变革时所作的评述“虽然对中国社会进步产生了不灭的影响,但大多没有达到变革者的理想”。


因此,华为的每一场变革,包括信息化改造、数字化转型,都遵从“之”字形变革法,以共同目标为聚焦点,顺着如下路径在演进:老板知→全员知→试点行 →全员行。中国很多企业变革的失败教训:从老板知到全员行,中间没有轨道切换过去,也就是在“之”字型变革法模型从“老板知”直接跨到“全员行”,把“全员知”、“试点行”都省略掉了,操之过急,欲速则不达,失败概率极高,最后连变革者自身都成为变革的牺牲品,让人扼腕叹息。


在华为成长史上,遵从“之”字形变革法最典型的案例是《华为公司基本法》的起草。这个文件全文一共才1.6万字,1996年3月开始起草,1998年3月正式颁布,历经三个年头,八易其稿,动员公司上下几千人展开多轮讨论,深入人心。任正非评价:“《华为公司基本法》颁布的那一天,也许是它完成历史使命之时,因为它已溶入华为人的血脉。”


从文件起草本身的难度来看,用不了这么久,但这是开展“全员知”的松土过程,是在对新的生产关系达成共识的过程,急不来。经过《华为公司基本法》松土之后,华为1998年开始把IBM引入,掀起了浩浩荡荡的企业变革之路,包括IT S&P(IT战略与规划)、IPD(集成产品开发)、ISC(集成供应链服务)、财务“四统一”、LTC(从线索到回款)、IFS(集成财经服务)等。


2008年2月29日,华为举行了IBM优秀顾问的答谢宴会,感谢1998年以来帮助华为变革的IBM顾问们。IBM公司1998-2003年派驻华为负责华为与IBM咨询项目的总项目经理陈青茹(Arleta Chen)在答谢宴会上讲了如下一席话:


“IPD流程本身不是最有价值的,它的管理理念才最有价值。华为的各级管理者如何管理IPD,他们的理念如何,是要大家去体会和学习的,如果人不改变,流程就是没有用的,就不能深刻理解任总讲话的真实含义。所以要先看自己是否愿意改变?如果不改,顾问也帮不上什么。”


我们不难想象:IBM顾问进场之前,如果华为自身没有1996-1998年历经三年《华为公司基本法》自上而下的松土工作,IBM带来的那一套西方管理体系想在华为落地将是何等艰难之事。


我们对多个企业数字化转型失败案例复盘后发现:数字化转型的难易程度,并非取决于企业规模的大小,而是取决于这家企业的管理者们对数字化转型有没有达成共识。也就是说,800人规模的企业,并非就比8000人规模的企业更容易转型成功。正如《庄子》语:“井蛙不可语海,夏虫不可语冰”,公司内部如果对数字化的理解和认知水平参差不齐,即使只是800人规模,也是鸡同鸭讲,开展数字化转型也是寸步难移。


根据华为的经验和业界的实践,共识主要包含三个要点: 


共识一:对数字化转型本质的共识。数字化转型的本质是顺应市场和客户的需求,利用新一代数字技术开展的业务转型和管理变革工程,并非技术转型,因此需要业务部门管理者的全身心参与,视为自己部门的事情,而非委托给IT部门或外部咨询顾问。


共识二:对数字化转型“行动三问”的共识。“行动三问”包括——我是谁?我从哪里来?我要到哪里去?一切转型都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,而不是成为别人。因此数字化转型要以“我”为主,通过管理者的多轮反复讨论,结合企业自身家底来开展。


共识三:对数字化转型长期性的共识。


美的集团自2012年启动数字化转型以来,至今已有10年,累计投入超过170亿元。如今依然不遗余力地推进数字化转型,而且随着进入深水区,待解决问题的难度越来越大。


2021年2月,美的集团董事长方洪波接受学者杨国安专访,谈到他作为一把手推动数字化转型的焦虑:        


复盘美的整个转型过程,最焦虑的决策,是数字化转型的投入,例如当年搞632投入20亿,包括之后每年都要投几十亿,每到这种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候都会感到很迷茫。


在2017年之前,无论是建设工厂、研发中心还是信息系统,我知道进行投资肯定没错,因为那是看得见的痛点,有明显需要解决的问题,能够非常清楚这些项目一定有回报。


但到了2017年,面对数字化这个隐形的东西,无法以肉眼去判断、以经验去判断,甚至有时候不知道方向在哪里,我想这是目前最大的困难。我有时候心里也在问,到底往前走会怎么样?它也是未知,这就是最大的焦虑。


目前,我想我所扮演最重要的角色就是推动、决策,不断往前推。简单来讲,数字化的推动一定是一把手工程,如果一把手不推,永远推不动。如果一把手想推,再大的困难也会解决。有时候在这个过程当中就是靠一口气,这一口气突破了、顶住了,可能就是一片新的天地;但如果有时候没有憋过去,又会回到起点。        


无独有偶,距离美的集团顺德总部120公里的华为深圳坂田基地,也上演着同样的故事。


华为自1998年启动IT S&P变革至今已经25年,即便刨掉流程驱动的时间不算,从2007年孟晚舟基于数据驱动的理念对财务体系进行数字化转型开始算起,至今也已有15年。华为每年按销售收入的1.5%-2%划拨资金投入到数字化,至今依然看不到画上句号的那一天。


或许数字化转型这条路永远没有句号——这不是一个有限的游戏,而是一个无限的游戏。


但就像跑马拉松一样,中间有一段感觉很艰难,如果能挺过去,则迎接我们的将是胜利。经历变革后的华为,取得了巨大成就、享受到变革带来的红利。


2014年,华为对管理变革做了评价:“1998年,很多关于业务变革、业务流程架构、业务流程端到端集成、企业架构等概念对于华为来说都是全新的。但现在,变革以及流程语言已经是华为基因的一部分。华为的变革历程让华为成为今天的华为,成为400亿美元的全球化企业。”


有一次,我走进企业讲授《管理者的数字化转型》,有一位管理者学员举手提问:“华为的管理变革对华为取得的成功作用巨大,那么华为的管理变革到底与数字化转型有多少关系?”


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。2021年,在华为任职18年、华为前首席信息官(CIO)周良军和我合著的《华为数字化转型:企业持续有效增长的新引擎》一书,在序言中就回答了这个问题。


从1998年起,华为邀请IBM等多家世界著名咨询公司进场,先后开展了数字化战略规划(IT S&P)、集成产品开发变革(IPD)、集成供应链服务变革(ISC)、集成财经服务变革(IFS)和从线索到回款营销变革(LTC)等一系列重大管理变革项目。这些管理变革项目,大家看到最多的、讨论最多的是战略选择、流程、组织和运作机制,但有一个价值被严重低估的关键视角,那就是“Digital Inside”。事实上,华为以上的这些管理变革,其背后都是典型的数字化转型工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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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

利益格局的变化


我阅读复旦大学经济学家兰小欢所著的《置身事内:中国政府与经济发展》,感受最深的是这一点:公众所接触的信息和看到的现象,大都已经是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博弈后的结果,而缺少社会阅历的人容易把博弈结果错当成博弈过程。即使在今天,中央重大政策出台的背后,也要经过多轮的征求意见、协商、修改,否则很难落地。成功的政策背后是成功的协商和妥协,而不是机械的命令与执行,所以理解利益冲突,理解协调和解决机制,是理解政策的基础。


从中国历史上的四场著名变革,以及华为1998年以来的一系列管理变革,得到什么启发?如下的这段话,期待能给你带来新思考:


企业开展数字化转型,如何应用现代数字技术升级生产工具不是核心挑战;如何顺应时代、市场、客户、供应商、经销商、企业内部利益相关者的诉求改变生产关系才是真正的核心挑战,数字化转型最耗费时间的环节:对新生产关系达成共识。企业开展数字化转型,最先探讨的问题其实是:利益格局有可能怎么动?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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